那个飘着雪花的十二月黄昏，我蹲在许悦宜家的厨房里，听着燃气灶发出的微弱嗤嗤声，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。

  就在那一刻，她从身后抱住了我，温热的手掌贴着我的后背，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说：灶是暖的，可我这心是冷的。

  2009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，十一月底雪就下了三场，整个城市都裹在厚重的灰白色里。我和妻子陈晓妍住在光明小区六楼，这是一栋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楼，墙体单薄，隔音很差，楼道里总是弥漫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。

  那天下午，我刚下班回到家，就听见对门传来敲击声，夹杂着女人焦急的呼唤：有人在家吗？谁能帮帮忙？

  她今年三十二岁，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，一个人带着八岁的儿子生活。平时见面只是礼貌地点头打招呼，说不上熟悉，但也不算陌生。

  她站在门口，脸颊因为着急而泛红，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。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，袖口挽到手肘，露出纤细的手腕。

  志刚，真不好意思打扰你。她的声音有些急促，我家燃气灶坏了，怎么也打不着火，儿子还在等着吃饭呢。

  许悦宜的家和我家户型一样，但布置得更温馨一些。客厅里铺着米色的地毯，沙发上摆着几个手工编织的抱枕，墙上贴着她儿子的画作，稚嫩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三口之家，父亲、母亲和孩子手拉手站在房子前面。

  我走进厨房，蹲下身子检查燃气灶。这是个老式的双眼灶，表面已经有些斑驳，点火器的按钮松动得厉害。

  许悦宜在旁边看着，时不时递给我工具。她的手很细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没有涂指甲油，但依然透着健康的粉色。

  她的手停顿了一下，然后继续递给我螺丝刀：不知道，他在新疆那边的工地，说是年底能回来，但...

  我假装专心修理燃气灶，但还是听见了电话那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：工地上的事情你不懂，别总是抱怨。

  我转过身，看见她眼中有晶莹的光芒，但她很快就眨了眨眼，把那些即将溢出的情绪重新收回到心里。

  我看了一眼许悦宜，她正在点火试灶，橘黄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，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和。

  我本想拒绝，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，还有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，终究是点了点头。

  许悦宜做了三菜一汤：红烧排骨、清炒豆角、蒸蛋羹，还有一碗冬瓜汤。菜的味道很家常，没什么特别的，但坐在她家的餐桌前，看着她儿子专心吃饭的样子，听着她轻声询问孩子学校里的事情，我突然有种久违的温暖感。

  我爸爸答应教我下象棋的，可是他总是不回来。孩子的话很直接，没有掩饰，妈妈不会下。

  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，跑进房间拿出一副有些旧的象棋。棋盒的边角已经磨损了，里面的棋子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，但摆放得很整齐。

  孩子很聪明，虽然是初学，但理解能力很强。我一边教他走棋的规则，一边观察他专注的神情。他有着和许悦宜一样的眼睛，清澈而认真。

  许悦宜洗完碗，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看我们下棋。她换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，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，几缕发丝垂在耳边。客厅里开着暖黄色的台灯，光线很柔和，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安静祥和。

  其实，最近几个月，陈晓妍加班的频率慢慢的升高，回家的时间也慢慢变得晚。有时候我半夜醒来，发现她还没回来，发短信询问，得到的总是同样的回复：还在加班，别等我了。

  但是今晚，听到她电话里的背景声，我忽然意识到，那些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餐厅或者酒吧，而不是律师事务所。

  我们下了三盘棋，孩子赢了一盘，高兴得手舞足蹈。许悦宜在旁边看着，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。

  说好吧，那为什么我坐在别人家里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？说不好吧，我们也没有争吵，只是...越来越像陌生人。

  她确实回来得越来越晚，有时候我已经睡着了，感觉到床的另一边微微下沉，她才回到家。早上醒来的时候，她已经出门了，梳妆台上留着淡淡的香水味，那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。

  她今天穿得特别精致，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，里面是红色的毛衣，化了淡妆，嘴唇涂得很红。这样的装扮，对于同事聚会来说，是不是太隆重了？

  我告诉自己，这只是因为一个人吃饭太孤单，而且她做的菜确实比外卖好吃。但我知道，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些。

  是她看着我的眼神，是她儿子叫我叔叔时的亲昵，是那种被需要、被关心的感觉。

  我们坐在她家的阳台上，她儿子已经睡了，外面下着小雪，街灯把雪花照得像无数只飞舞的萤火虫。

  有时候，人需要找个地方放松一下。她说，就像这个阳台，虽然不大，但坐在这里，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。

  现在，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，我想起她说过的话，想起她眼中的忧伤，心里涌起一阵冲动。

  许悦宜开门的时候，我看见她也换了衣服，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，头发散在肩膀上，没有化妆，但依然很美。

  客厅里很安静，她儿子已经睡了，只开着一盏台灯，光线很柔和。茶几上放着两个茶杯，还冒着热气。

  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的样子，她会为我做早餐，会在我工作到很晚时等我回家，会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照顾我。

  但是现在，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，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，很少交流，更少拥抱。

  昨天晚上，我在许悦宜家待到了很晚。我们聊了很多，关于工作，关于生活，关于各自的过去。我知道了她的丈夫许建华是个包工头，常年在外地承包工程，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。我也知道了她曾经是个小学老师，结婚后为了照顾家庭辞了职。

  她想了想，说：以前不觉得，现在...有时会想，如果我还在工作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孤单了。

  她的话让我想起陈晓妍。我的妻子从来就没为了我放弃过什么，她的事业蒸蒸日上，收入甚至比我还高。但不知道为啥，我总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。

  是啊，估计今天晚上很多人要被堵在路上了。刘俊杰笑着说，你老婆今天能准时回家吗？

  律师都这样，案子多的时候就顾不上家了。刘俊杰理解地点点头，我老婆以前也是，不过现在好多了。

  下班的时候，雪还在下。我给陈晓妍发了条短信，问她今晚何时回来，但她没有回复。

  回到小区的时候，我看见许悦宜正在楼下扫雪。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头上戴着毛线帽，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。

  物业的人今天没来，我看雪下得太厚了，怕明天早上大家出不去。她直起腰，朝我笑了笑。

  我们一起在雪地里工作，虽然很冷，但心里却很温暖。偶尔她会递给我一些工具，或者我会帮她清理她够不到的地方，配合得很默契。

  我们就这样站在雪地里，握着手，看着对方。她的眼睛很亮，里面映着雪花的影子。

  她家里很温暖，暖气开得很足。她给我端来一杯热姜茶，我双手捧着杯子，感受着温度慢慢传遍全身。

  志刚，你说我们这样是否很可悲？她苦笑着说，明明不快乐，却还要假装过着正常的生活。

  我想告诉她，她不可悲，她只是需要被人关爱。我想告诉她，如果她愿意，我可以给她这种关爱。